【深度】榴莲价格飞涨为什么批发商们也和消费者一样难以实现“榴莲自由”？

  6月3日，全国最大的榴莲交易市场广州江南市场榴莲批发价终于告别四位数，回归了900/箱到950/箱的价格区间，榴莲批发价格水平终于又回到了5月初的水平。

  整个5月，榴莲价格经历了一轮疯涨。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，江南市场榴莲批发价格就从800元/箱突破了千元大关，零售终端价格也一度冲上了40元/斤，甚至有些地方的榴莲零售价超过了50元/斤。直到月底，榴莲批发价格渐渐下落，榴莲价格上涨的趋势终于暂时告一段落。

  榴莲价格高涨之下，于是消费者将涨价矛头指向了主播辛巴，认为是其直播带货在市场中封柜才导致了价格上涨。因此，“辛巴带货致榴莲价格高涨”的话题渐渐发酵。接着广州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发布公告称相关内容为不实信息，风波才渐渐平息，但还有人将矛头指向了“中间商压货”，“榴莲贵”、“榴莲价格”等话题频频登上微博热搜。所有水果中，榴莲的顶流地位当之无愧。

  但在榴莲市场，这个5月的市场状况也相对少见。多位市场人士都对界面新闻表示，由于泰国今年天气异常才导致了市场缺货。而越南榴莲算是填补了5月的市场空档，但同样经历了价格的大幅上涨。而他们中的很多人，也和消费者一样，难以实现“榴莲自由”。

  不难理解，为什么榴莲价格变动频频冲上热搜。五一之后，榴莲价格从4月的20元/斤左右一路飞涨，零售价格重回了“3”字头，不少消费者因此失去了榴莲自由。

  然而，在消费者的认知中，4、5月正是榴莲旺季，榴莲本应大量上市。另一方面，从2022年7月起，中国海关总署发布公告，允许符合相关要求的越南鲜食榴莲进口。随后，2023年1月7日海关总署又发布公告，允许符合相关要求的菲律宾鲜食榴莲进口。至此，中国市场共向泰国、越南和菲律宾三个国家开放了鲜果榴莲进口。

  于是，消费者急于将榴莲价格上涨的罪魁祸首寻找出来，于是有人开始指责辛巴，还有的人则认为是中间商们将榴莲价格炒高了。

  短短一个月内，榴莲价格的飞速上涨加剧了这一话题的戏剧性。不过，在榴莲行业内相关人士看来，价格的变化仍受供需关系的影响。

  榴莲贸易商华强（化名）目前旅居泰国，他创建了自己的榴莲品牌，据他的观察，今年4月榴莲产量跟往年相比是算高的，特别是跟去年相比。去年四月，泰国产地一直下雨，产量不是很高，品质也不好，今年整体上下雨较少，榴莲的品质比较好，4月份高峰期时，一天从产地出来的柜子能有800多条。

  从中国海关总署数据来看，2023年第一季度，全国进口鲜榴莲一共9.1万吨，是近五年同期进口数量最高的一年，甚至超过疫情暴发前的2019年第一季度的8万吨。2023年4月，全国进口鲜榴莲一共22.07万吨，而在2019年4月，这个数字仅有12.7万吨。

  但到了5月，市场却进入了缺货状态。即使对于榴莲进口行业人士，这样的市场行情也不多见。胖东来榴莲供货商、郑州祥和源采商贸有限公司泰国负责人薛良介绍，往年泰国东部是4、5月份量产，6月开始就没货了，但今年泰国季节不太一样，是4月有货，5月没货，6月份还有一波，6月过后泰国东部才开始逐渐停供，转换到泰国南部产区。

  “5月前两周每天从泰国产地发来的货柜还有几十柜，到了五月下旬，发到国内的货柜数就滑到了个位数，有好几天都不到10柜，确实泰国榴莲产量下滑得很厉害，这就是价格涨起来的根本原因。”华强说。

  受到榴莲价格高涨影响的不止是消费者，还有榴莲批发商们，他们中间也有不少人难以实现“榴莲自由”。

  “阜阳榴莲大王”在阜阳当地的批发市场从事水果生意多年，社交网络上他常常以“阜阳榴莲大王”为名发布榴莲信息。作为二级批发商，他将批发给当地大大小小的水果商铺。

  但在五月，他却将自己的榴莲生意停了大半个月。当时，全国各大一级批发市场里，泰国金枕榴莲的批发价格已经涨到了每件1000多元，“这么高的价格不能硬着头皮往家拉，怕砸在手里”。

  对于榴莲价格涨价的原因，他说，“跟辛巴没有关系，他还没卖的时候，泰国东部榴莲也快结束了，现在大家吃的都是越南干尧，所以市场上基本上是‘山中无老虎，猴子称大王’。”

  来自越南的干尧榴莲就是他口中的“猴子”。某种程度上，来自越南的干尧榴莲算是填补了市场空档。据在广州江南市场代采榴莲的阿强介绍，越南干尧榴莲算是市场主力。到了5月底，广州江南市场泰国金枕每天到货量只有5、6条柜，越南干尧基本上有30来条柜，同时越南金枕也有两三条。

  由于产地缺货，华强也选择暂停在泰国收购榴莲。没有暂停收果的工厂也“卷”了起来，迫于收果压力他们开始在果园竞标。

  薛良说，这是缺货时泰国产地的普遍状态，“比方说一个园子同时进了好多收购商，果农可能就互相端着不想卖了，最后只能竞标，谁出的价格高卖给谁，收不到货的就往上加价。”

  他还观察到，泰国果农对国内市场状况了如指掌，逢年过节泰国果农就涨价，甚至辛巴带货的情形在泰国社交网络上也有果农互相宣传。

  更糟糕的是，随着进入泰国榴莲市场的资本增多，产地抢果的竞争或许会变得更加激烈。薛良表示，今年还有最主要的原因是中国收购商去的多，资本去的多，狼多肉少。榴莲工厂今年增加了300多家，今年就有1000多家工厂在收货，不懂榴莲的新入资本乱开价格，就会把价格炒起来。

  泰国官方发布的数据比他的观察要谨慎，但情形也并不乐观。官方数据显示，截至2022年9月15日，泰国尖竹汶府第六区农业研究与发展办公室农业部登记数据显示，榴莲分拣包装厂数量为496家，然而到了2023年3月9日，该数字增加至519家，此外，还有一批正在准备注册中。

  据越通社报道，截至2022年7月，越南有123个榴莲种植区和57 家包装厂注册参与榴莲输华计划。到了2023年5月，数据进一步增长，有293个种植区和 115 个榴莲包装厂已获得出口中国的代码。

  开放以来榴莲进口不足一年，中国已成为越南最大的榴莲出口市场。数据显示，2023年前5个月，越南榴莲鲜果出口量超过6.5万吨，比2022年全年增长41%，其中中国占97%。

  即使增加了越南和菲律宾榴莲的市场供应，对榴莲价格的影响依然有限。从整体来看，越南和菲律宾榴莲的进口总量难以撼动泰国榴莲。

  从零售层面来看，越南榴莲目前在市场上的占比相对不高，以百果园统计，目前其鲜榴莲的销售中，泰国占比90%，越南占比接近10%。此外菲律宾榴莲4月份才开放，也进行了少量试销。百果园表示，目前看对价格没有太大的影响，整体是弥补了泰国的缺口。

  但洪九果品首席运营官邓浩吉认为，目前评估越南榴莲进口对中国市场的影响可能还为时尚早。

  相对而言，邓浩吉更看好下半年的越南榴莲。洪九果品从2022年9月开始进口越南榴莲。根据不同产地榴莲产季的不同，洪九果品制定了不同的策略，如二季度主打泰国，三季度则视泰国的情况来决定是着重打泰国市场还是泰国、越南同时发力。

  “下半年三、四季度越南榴莲的优势比较明显。从质量来看，目前是泰国东部大于越南，大于泰国南部。泰国南部的管理没有那么精细化，包括到时候越南体量也非常大，越南金枕的品质也非常强。所以越南的话还会有一些优势，因此我们就会想对越南进行一些资源倾斜。”邓浩吉说。

  邓浩吉透露，从今年下半年开始，洪九果品在越南榴莲业务上，体量会越来越加大，可能每天的体量在泰国榴莲的二分之一到三分之二左右。

  “今年下半年才刚刚开始，到时候再看看越南榴莲怎么样，越南榴莲我们也卖了很久，通过越南榴莲赚的钱也不比泰国的少。”邓浩吉介绍。

  这个5月，“阜阳榴莲大王”没有选择批发干尧榴莲，直到5月底泰国金枕榴莲渐渐回归后，他才重拾榴莲业务。

  对于越南干尧，他有着自己的担忧。普遍来看，从品质上看，越南干尧距离泰国金枕还有差距，市场认可度不高，“阜阳榴莲大王”担心，“干尧不出肉，你看一个榴莲圆圆的，个儿也挺大，但剥不出来肉，伤了客户怎么办。”

  相比之下，广州江南市场的不少榴莲商户们却在5月的行情下沸腾了。仅从广州江南市场5月中旬的榴莲行情来看，泰国榴莲逐步冲上千元大关时，市场中的越南干尧榴莲也来到了价格高点。

  “越南榴莲价格高的时候，泰国的榴莲价格一定也高，这并不是越南榴莲的锅，其实是泰国榴莲的锅，泰国榴莲少，价格就高了，越南是跟着泰国的价格涨。”邓浩吉对界面新闻解释。

  然而，5月底开始，泰国榴莲渐渐回归，市场上榴莲价格开始下滑。近期洪九果品也有大量泰国榴莲到达国内。邓浩吉说，“泰国东部尾期的货已经陆陆续续到达市场了，所以最近榴莲的行情就会下降。”相应地，越南干尧榴莲价格也开始跳水，价格在250-270元/箱浮动，半月前，越南干尧批发价格还曾处于330-340元/箱。

  除价格下滑外，市场走货量也大幅下滑。据榴莲贸易商阿强的观察，五月中旬广州江南市场榴莲走货量还高达90%左右，但5月底走货量已下滑到65%至70%。阿强解释，原因在于气温高、早季干尧品质不行消费者不认可，而且金枕也慢慢涌入市场，干尧榴莲原本价钱对于市场就偏高。

  然而，根据阿强估算，越南干尧产地市场成本300元左右。照此计算，市场里进口越南干尧榴莲的商户们已很难赚到钱。

  熟悉广州江南市场榴莲行情的贸易商小新也有类似的观察，“目前可能有一部分亏本了。亏本的人中间不少是榴莲生意。进口榴莲没有什么门槛，只要有钱，就可以直接去广西的东兴口岸交易，于是今年广州江南市场里涌现了不少新手。还有的可能只做过两三年的榴莲生意。”

  小新发现，他们中的许多人并没有意识到，在榴莲价格暴涨之时，市场上已经出现了滞销的苗头。

  而品质把控也是榴莲进口过程中的风险之一。即使榴莲保存在冷库之中，由于自身的特性，也最怕积压。一般而言，榴莲出口时一般采摘8成熟左右，但榴莲是典型的呼吸跃变型热带水果，所以运输和储存过程中，既不能太冷，也不能太热。所以一旦滞销积压，由于榴莲本身不断地呼吸，里面就容易发霉。

  “榴莲从越南那边过来到内地已经花了三天的时间，再从广西东兴口岸到广州江南市场差不多又得花个一天左右，所以在江南市场这边，如果说两天之内没有卖掉，或者是超过了时间的话，就会全部都开始裂口，口子裂开的话也就没有人会采购了。而且最近这段时间因为天气热了，榴莲可能根本就放不了两天。”小新说。

  这种情况下，如果是经验丰富的老手情况会好得多。小新介绍，他们拥有客户资源，人脉也广，一旦榴莲有什么问题，可能立马就拉到榴莲制品厂去，所以他们一般不会滞销。

  在这个行业，每柜榴莲成本就在几十万元，所以，榴莲行业里的风险同样惊人。据小新估算，“按照一柜榴莲1960件，成本大概五、六十万计算，如果拉到制品厂做成榴莲肉的线来万，假如直接没有卖掉，基本上就是一柜亏个几十万了。”